口述:居美 (整理:朱詠真 - 小妹蓓蒂之女)
第一次碰到張愛倫是 1975 年的聖誕節,我們見面約六個 月就結婚了。這個相遇是巧合中的巧合,可說是命運的安 排。
當時我在波士頓大學念博士,聖誕節計畫去找住在維吉尼 亞的姊姊,而室友要去找住在康乃狄克的妹妹,從波士頓 坐火車剛好同一路,於是彼此結伴同行。到康乃狄克時已是半夜三更,室友覺 得一個女生這麼晚搭車太孤單,便邀我也到她妹妹家待一晚,於是我就臨時決 定下車了。
來接我們的就是室友的妹婿胡定吾和張愛倫。
當時張愛倫在維吉尼亞大學念碩士,因為跟朋友約了一起過聖誕
節,就自己從 學校開車到紐約的中國城,但朋友卻沒有出現。在那沒有手機的年代,他只能 站在路邊左等右等,沒想到卻碰上了從紐哈芬一路開車去紐約辦年貨的舊識胡 定吾。胡定吾跟張愛倫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,在中國城巧遇後,他不忍心老 友一人在街頭傻等,就邀請張愛倫一起回家過聖誕節。
於是張愛倫就陪著胡定吾,同來車站接我們。那位朋友到底為什麼沒出現,我 到現在還是不知道。但他如果出現,張愛倫和我可能就不會相遇了。
根據張愛倫的說法,他對我是一見鍾情。我要離開康乃狄克時,他自告奮勇送 我去車站。後來又說順路,乾脆送回維吉尼亞,我也就糊裡糊塗地答應了。十 幾個鐘頭的車程,我們一
路都在聊天。到我姊姊家後,姊姊看他辛苦,就留他 下來過夜。
沒想到,隔天張愛倫離開前,就突然向我求婚了! 他說:「我們
的相遇是巧合 中的巧合,你命中註定要嫁給我!」我當時聽了,只覺得他這個人是天下最神 經的人了!
假期結束後,我回到波士頓,他就每天打長途電話給我。 當時還有不少人在追我,但他是我所認識的朋友中最幽默、有趣的一位,所以也樂意這樣通話,講到最後,我也覺得我們好像真的是命中註定了。
就這樣過了五個多月,張愛倫畢業後,來波士頓找工作。 當時我 23 歲,他 27 歲,我覺得他好老,還曾和指導教授 抱怨:「我之後要嫁給一個大我四歲的老頭子!」教授聽 了哈哈大笑,儘管如此,想嫁給他的心依舊沒有改變。
婚後,張愛倫很愛拿這個故事和朋友炫耀,因為算命先生斷言他今年會結婚, 當時聽到的朋友們都笑他,沒想到竟然成真了。 我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,在那個女人
婚後,就一定得回家當主婦的年代,算是 相當新潮的觀念。但張愛倫完全接受,他總是百分之百地支持我。
婚後第五年,我生
了大女兒,並在隔年進入世界銀行。幾年 後,工作越來越繁重,每三個月就要出差近一個月。為了照 顧小孩,張愛倫盡量找彈性較大的工作,1995 年創立 Golden Sound 後,他把創業基地選在家裡,工作之餘也陪伴 女兒們成長。
雖然他粗枝大葉、不拘小節,但他是個非常、非常有愛心的爸爸。女兒們上、下學,包括每週三次的武術班和各式課外活動,通通是他負責接送。兩人學了武術後就開始四處參加比賽,從小學時的國內賽到中學後的國際賽,即便到海外,他都不辭辛勞的陪伴,兩個小孩可以說是他帶大的。
張愛倫很相信命運,所有事情都很安然處之。碰到事情,大家都緊張兮兮時,就他一個人完全不擔心。他 總說:「該是你的,就會是你的。」很傻,但也因此快快樂樂地過一生。 我們的個性是百分之百相反,非常互補,但也相當辛苦。我做事情喜歡按部就 班、事先規劃。但他總是不按牌理出牌,丟三落四的讓人收拾。生活上大、小 事需要我打點,但說到吃喝玩樂,就一定
由他負責。 我們經常一家人出去旅遊,都是由他來安排規劃,不論是國內還是歐洲,每次 他都認真地查資料,給我們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。
2005 年我被派駐到印尼,而他則因為工作的關係,大陸、印尼兩邊跑。幾年 後,他因為心臟的問題,回台灣動手術。之後也就留在這裡,而我也在隔年退 休,兩個人一起在北投悠閒的過生活。
他一直是個非常快樂的人,從來不和人吵架。儘管常因為善良的
個性受騙,但 他豁達的態度,反而替自己帶來很多貴人,總是關關難過,關關過。我們一輩 子都過得很豐富,沒有因此受到影響。 就連動手術生死交關時,親朋好友都替他緊張。他反而心平氣和,灑脫的說: 「我一點都不緊張,應該是動手術的醫生緊張!」 和張愛倫這一生相比,過去我活得太辛苦了,每天煩惱東、煩惱西的,也沒因 此活得比他好。如今張愛倫走了,我反而學會了他的精神!總覺得他還在。不 但在,而且活在我心裡!我們每天仍舊在交流,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互動。
未來,我準備以他的方式活著,讓自己放下各種重擔。這幾天我接到好多慰問 電話,對方都哭得說不下去,我反而安慰對方:「你需要點張愛倫精神!」畢 竟他一直是個無憂無慮的人。連走的方式都這樣灑脫,像個孩子躺在床上睡著 一樣,
沒有痛苦。 我想我們真是命中注定做夫妻,他這麼像個孩子,需要人看,那我就來看他 吧!